《春莺啭》 - 番外二:34

  他还未来得及细想,便已记起一清朗少年。那少年与她站在果子铺边,暮春斜阳正照在他们二人身上,她挨得他极近,襦裙上长长的丝带飘到他衫袍上。

  他心头起火,以表哥身份,扯了谎将她自他身边带走。

  他头脑中似有光束进来,瞬时通透,往日种种,一一浮上心头。

  他的鲁莽、笨拙、愚钝、顽劣、自以为是乃至最终将她忘得一干二净,他活该落得如此下场。

  她终于还是嫁给了大哥,待他只是望他平平安安,他日能有自己的缘分。

  他正半幅神魂难附体,被一声欲掀翻屋顶的婴孩啼哭声拽了回来,又听稳婆呼道:“少夫人!少夫人!您不能睡!您醒醒!”

  他推门进去,外间几个正忙碌着的丫鬟吃了一惊,礼道:“世子。”

  他匆匆进了里间,掀帘进去,那浓浓血腥味刺鼻,一个稳婆正用小毯子裹婴孩。如莺已是力竭欲睡,另一个稳婆、秦氏与嬷嬷皆在床边,丫鬟在喂参汤,嬷嬷在按揉她头上穴位,另一个稳婆以针刺她足上穴位。

  他站嬷嬷身旁,秦氏道:“阿骁?你怎得又进来?”

  他道:“我放心不下她。”

  秦氏将位子让给他,转去另一旁看孙子。

  祁世骧屈膝蹲在她床边,见她已欲昏睡,参汤喂不进,自丫头手中接过汤碗,自己喝了一口口渡给她。

  旁边丫鬟早已避开,嬷嬷亦是去了另一边。

  她眼皮重,实无气力,直觉他在以口渡她东西,便一口口吞咽下去。

  他凑她耳边道:“安如莺,是我,我是祁世骧。你的阿骁在川蜀治眼睛,连孩子出生都不及赶回来。你若不能醒来,顺顺利利产下另一个孩子,想来他眼睛治好了回来也没甚么可喜的。”

  如莺迷迷糊糊将这话听得个一半。只一半便足以。

  这话儿便同一剂猛药,将气力又灌进她身子里。她鬓发全湿,额角是细细密密汗珠,潮红的脸、淡淡的唇,她撑着眼皮看了他一眼,喃喃道:“阿骁?”

  他摇摇头。

  他握了她手,道:“是我,你没有认出我来么?你莫要睡,我陪着你。”

  她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,是故意激她还是旁的甚么,她闭着眼用力,眼角落下泪来。

  子时刚过,她产下第二子。

  老嬷嬷抱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孩子道:“夫人大喜,瞧这一对孩子。”

  秦氏眼中含泪,道:“这两个孩子都这样康健,您不知我心里多欢喜。我当年含辛茹苦产下狸奴,他连哭得力气都没有。”

  老嬷嬷道:“少夫人生产很是顺利,孩子健壮、大人无恙,再好不过。”

  祁世骧抱着如莺,将她安置在另一张干净的床上,如莺已彻底力竭昏睡过去。

  如莺再醒来,已是酉时末,屋子静悄悄只点了一盏灯烛。

  “阿骁。”她一唤,嗓子有些沙哑。

  外间的祁世骧听着动静,忙起身进来,坐她床边道:“你醒了?”

  如莺记起自己迷迷糊糊的时候,他似是说他是阿骧,不是阿骁。她难辨真假,不知这些事是否真的发生过,他是否真的说过那些话。

  她道:“阿骁?”

  他摇摇头,拧了一把她的面颊,道:“你一点儿也没认出我来么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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